记者:您被称为“中国20世纪中叶浪漫写实艺术家代表人物之一”,您本人对于浪漫写实的理解是什么?
潘鸿海:浪漫写实、超写实等都是理论家们创造出来的词,是放在艺术家身上的标签,我认为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艺术家一定要真诚地反映内心世界,用作品来表达对社会、自然、现实的各种真实的感受。艺术的虚假是可以看得出来的,我们的教育、经历和艺术追求都会鲜明地反映到作品本身。我一直坚持自己艺术中那些真的东西、质朴的东西。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,一代人的艺术呈现表达了一代人的精神面貌。总之一句话,艺术的重要性在于它是时代的反映、时代的记录。
记者: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先生曾评价:“西方的油画在东方的传承和发展,潘鸿海是作出贡献的。”因为您把油画的本体语言与中国画的意境相结合,当时出于一种怎样的思考?
潘鸿海:这要从自己的经历说起。我曾经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到美国,在那里学了很多的东西,也见识了西方的各个流派的绘画,这让我有了一个重要观念:我是中国人,要做中国的画家,画中国的油画。脚踏实地地画水乡成为了我的目标和追求。
中国有着很深厚的传统文化根底,有太多值得我们继承和研究的文化精髓,这是我们让艺术再创辉煌的根基。我的油画大家能够喜欢,也意味着大家对传统中国画的接受和喜欢。尤其中国文人画的重要内容,我在油画中吸收了很多。比如同样的“写实主义”,中国画重主观,油画重客观;中国画重神韵,油画重形似。比如画树,中国油画和西方的画法就不一样,我参照的是中国的美学理念,树的枝杈“疏可走马,密不透风”,而不是西方油画中一定要写真。
记者:这让我联想到著名的画家赵无极,有法国评论家认为,赵无极的画完全掌握了西方画派的技巧,但画中却渗透着中国的灵魂和精神,您怎么看他的作品?
潘鸿海:对赵无极我有过接触和艺术的交流,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画家,他天生就适合意象画的创作。他在法国巧妙地完成了油画语言和中国审美理念的结合,西方现代绘画形式和油画的色彩技巧,与中国传统的文化意蕴相结合,达成其艺术成就的要素和高度,被称为“西方现代抒情抽象派的代表”。他的作品尽管抽象,但是会流露出很多东方的意蕴、东方的审美理念的东西。我想艺术的迷人,就在于每个人对艺术的理解不同,同一幅作品会呈现出不同的结果。
记者:您始终坚持从江南现代生活情趣中提取艺术创作的元素,不管是油画,还是水墨画,为什么对水乡题材如此执着?
潘鸿海:每个坚持创作的油画家都有自己喜欢和擅长的题材,艺术上的成就也来源于自己的特点和特色,对我来说,我坚持画我喜欢的江南水乡,过去是这样,现在是这样,将来也是这样。
我从1984年以后一直以江南题材为母体,这几十年来虽然有一些成绩,但用油画来表现江南对我来说实际上还是个很难的课题。江南小桥流水的特点比较柔美、抒情,其独特的历史风情适合用传统、淡雅的水墨画来表现,我个人的性格也比较适合画一些唯美的题材。既然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,我就很想做一些油画的研究。我在画面中大量吸收了传统中国画的理念,使我的油画形成自己的风格,这种风格也是在长期的探索中自然而然形成的。
对我来说,创作江南题材的作品与其说是在记录我们一代人的美好记忆,也是在“寻梦”,江南是我内心深处排遣不去的情绪和眷顾,相信对于生活在江南的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觉。
记者:选取这样安宁唯美的题材是否跟您的成长环境和童年有关?听说母亲对您的影响很大?
潘鸿海:小时候,母亲曾经说过两句话,我至今还记得。一是人多的地方不要去,二是要学会一门手艺。我这一生其实都是依着这两句话在做,不论作画还是做人。人多的地方,自然很繁华,但是也会很嘈杂,虽然热热闹闹,大多散开之后会很冷落,凋零。不如平平稳稳、踏踏实实、认真刻苦做件自己愿意做的事。在我40多年的绘画生涯里,这句话对于我来说已经不仅是我的人生行为的准则,还是引领我创作探索的艺术哲理。
记者:擅于用油画解读中国江南的油画家除了您之外,还有中国写实画派的代表人物陈逸飞先生。您怎样看待陈逸飞先生?
潘鸿海:画水乡只是陈逸飞创作题材中的一种。他也是在画自己熟悉的东西,他的画还有革命历史题材、音乐人物、古典仕女、西藏题材等。另外他除了画画之外还办艺术杂志、拍电影、创立服装品牌等。他做的是一个大美术的概念,这需要有巨大的精力。当年陈逸飞先生来杭州的时候曾经找过我,2004年我与他以及梁平波三人在绍兴“第七届中国艺术节”闭幕式上做了一个联展,没想到那竟然是他的最后一个展览。他按自己的思想为艺术做出了毕生的贡献。
记者 陈晓旻